深圳专车司机徐朝永开车时永远仪容整洁,西服笔挺。
2016年7月,深圳。徐朝永接了一个电话。于老板约他出去吃饭。他们之前只有一面之缘。徐朝永做滴滴专车司机,于老板叫了他的车。两人聊的投机,互相留了联系方式。隔了些日子,又约在了一个潮州馆子吃饭聊天。于老板做服装生意的,徐朝永也曾在服装行业打拼二十年,遇到这一行的人,还是有感情。
徐朝永今年41岁,精瘦。他从学徒开始,最终创办了自己的服装企业,无奈服装行业整体衰退,不得不转行。但现在穿的一身黑色西服,剪裁妥帖,做工一流,还能看得出他的手艺。
徐朝永是江西南昌人,家境贫寒。14岁就离开家,跟着叔叔去浙江嘉兴的服装工厂做学徒。九十年代,在东南沿海出现了大量的服装企业。徐朝永去的是一个二三十人的小服装厂,做女装。“活很多,早晨7点上班,晚上两点才能下班,没有周六周日。”他一个月只能赚两三百块钱,他很节省,还经常寄钱回家。他在浙江呆了两三年,然后又去福建石狮的一个小服装厂。当时工厂订单非常多,工厂经常要通宵加班。那里的工资按年结算,春节前10天结账,“结了1万6千块钱。当时真觉得是一笔巨款。”他把钱缠在腰上,坐上火车,携巨款回家过年。
徐朝永在福建做了两年多,1996年到了深圳。他去了一个叫马天奴的工厂,规模比较大,做内销品牌。他已经是个很熟练的工人, 拼缝、开口袋、装领子那种难度高的活,他都能干。当时都是计件工资,没有底薪。开个口袋能赚1块多钱,他一天能开三四十个口袋。“刚开始一个月能赚五六百块钱,最多一个月拿过一千块钱。”深圳的工厂的管理更“宽松”一些。“晚上加班,每个小时会给5毛钱加班费;周日晚上也不用加班。”徐朝永利用了“宽松”的环境交了个女朋友,她也是厂里工人,他们谈了两年,2000年他们接了婚。没多久,两个人一起辞职,自己开服装店。
2001年,他们向亲戚借了一万多块钱,在深圳福田租了一个店面。他们买了些布料、服装放在店里,那时候很流行定做,店里生意很快就有了起色,几个月他们就把借款还清了。自己做老板比打工更辛苦,两个人昼夜忙碌,实在忙不过来就又请了一个工人。后来有了孩子,丈母娘到了深圳帮他们戴小孩,也能帮他们做饭,才算告别了食堂的大锅饭。多年后,回想起来,他也并没觉得怎样辛苦,周围的人大都如此,“在深圳这个地方不吃苦怎么办,只能一直这么过。”
2006年,是他赚钱最多的一年,赚了十多万。那一年,他30岁。租了大厂房,买了设备,招了二十多个人。开始还能接一些国外的订单。2008年之后,外单就少起来,他转做内销单。到2011年,订单越来越少,他就只好把厂关了。
之后几年,他靠炒单活着。有客户偶尔发订单给他,他就转发给别的加工厂。过了一两年,服装行业全行业崩溃。2015年, 他原来认识的50几个服装厂老板,工厂搬的搬,倒的倒,单也炒不成了,他也只好开始找工作。
2015年底的一天,徐朝永碰到一个朋友,以前也是个服装厂老板,他说在跑滴滴,收入不错,每个月能有1万多。徐朝永就也跟着开始跑滴滴。收入的确还行,每天流水都在1万5以上。跑车的时候他和很多人成了朋友,比如于老板。于老板的服装厂主要做制服。“他的情况也很糟糕,负债很多。”两个人吃饭,也是想看看继续做服装行业,能不能在深圳生存下来,聊过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。
如果要继续做服装行业,他要么回老家,要么就得去越南。他想想还是放弃了。他从小在外面打拼,积累的人脉都在外面,房子也是在广东买的,对家乡反而非常陌生。去越南建厂前期投资太大,后期还是未知数。“我年龄也大了,不想去折腾,也折腾不起了。现在也没那么大勇气去负债,家里有两个孩子,家庭稳定更重要。老人已经老了,小孩正好花钱,不能盲目投资一些东西。转行别的行业也不懂。找份工也不好找。厂少了、公司少了。”
目前来看,他觉得滴滴是个最好的选择:“出一天车有一天收入。也能维持家庭的开支。”这一年,他做网约车,用过Uber,也用过滴滴,一共做了1万多单。徐朝永现在最关心的是孩子的教育,“不管做什么都要赚钱让他读好大学。”
每天,徐朝永要在路上跑11个小时。有些人说网约车是个非常辛苦的职业。徐朝永这二十几年的生活,何时不辛苦?他也常能想起自己当年在服装厂打工的日子。
“有些人原来就不知道辛苦这两个字怎么写,做什么又不辛苦呢?”徐朝永回过头发现,这种为了生活而奔忙劳碌、如履薄冰的挣扎,原来就是生活本身。